安危共济  风雨同舟

-------读陈怀《病中吟》《良辰赋》

孙国尊

2015年是陈怀先生诞辰100周年，重读先生遗作，感触良多。因时代不同、阅历迥异、学识悬殊，大部分诗篇读后似懂非懂，惟《病中吟》、《良辰赋》略有体悟，忝为赏析。

漂泊二十五，而今始有家。

故园烽火急，亲舍白云遮。

 甘苦须同节，安危济一槎。

 愧无张敞笔，莫笑画眉差。

（陈怀《良辰赋》）

老妻何必泪淋淋，疾患从来伴此身。
      纵酒早罹肠胃病，浪游初种肿瘤根。
      廿年谴谪心常泰，十载农桑德有邻.

 差幸诗书娱晚景，白头绕膝乐无伦。

（陈怀《病中吟》）

《病中吟》乃先生1988年“于手术台上吟成，回房后，嘱老妻笔录，妻涕泪滂沱”（《病中吟·序》）。

何以“滂沱”？自有根源。半个世纪前的1940年，先生与妻子结为连理，那是在“故园烽火急”（陈怀《良辰赋》）的情势下，他乡遇故知的。当时，万里河山烽烟笼罩，泱泱华夏，国破家残，两人能够建立起相对安宁和美的小家是何等不易，又是何等幸福啊！

“甘苦须同节，安危济一槎”（陈怀《良辰赋》），这不单单是对纯真爱情的表达、对平生守望的宣誓，更蕴含着将小家系于大家、个人系于民族，与国运共济、与民运同舟的深刻涵义。“愧无张敞笔，莫笑描眉差”（《良辰赋》），先生使用汉朝张敞为妻子画眉的典故，表面意义两人情真意切，更深层的涵义是在这烽火连天的岁月，何以寻得“张敞笔”，岂能“细描眉”？待到民族解放、国家一统之时，自有“张敞笔”，岂能“描眉差”。这样的爱情何等伟大，何等坚贞，它超越了情感境界，融汇于大我、小我之中。

先生平生历经坎坷，备受磨难。童年时“立锥无地悲白发，重利高台压赤贫”（陈怀《诞辰一酌二首》），青年时“车马劳生犹碌碌，东南消息正纷纷”（陈怀《分袂赠表兄》），1950年代，“开缄愧诵鹡鸰篇，劳燕分飞十二年”（陈怀《回营感赋一》），1970年代“苦海沉沦终有岸，东风浩荡仍扬尘”（陈怀《诞辰一酌二首》）。但先生胸怀豁达，志存高远，始终抱有报国济民的耿耿情怀，“遣送农村不自哀，但思为国报涓埃”（陈怀《秋夜吟二首》）；始终以苦为乐，信念有加，“切盼阳回春气暖，不须弹铗怨冯欢”（陈怀《秋夜吟二首》句）；始终坚信冬去春来、泾渭分明的乾坤之理。“今日奠公心尚痛，定知历史属人民”（陈怀《敬悼少奇同志》），终于赶上“辽海冰封潮有信，红梅已报满城春”（陈怀《报春》句）的盛世气象。

“纵酒早罹肠胃病，浪游初种肿瘤根”（陈怀《病中吟》），既是先生对妻子的安慰，也是先生乐观主义的表现，沧桑岁月，对于先生的风雨历程，妻子亲力亲为，历历在目。她如何不知道？“廿年谴谪心常泰，十载农桑德有邻”（陈怀《病中吟》）更是表征了他宽广、安然的心态与崇高、坚韧的品德。我们从《病中吟》可以看到，先生善于忘记磨难与痛楚；善于积极向上与天真乐观，这是一种精神，一种主张，一种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源泉。

      50多次寒来暑往，近两万回日夜更迭，古稀已过，一抹夕阳。如今病榻之上，聆听吟诵，一双枯手，笔录诗行，岂不生发“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之感慨，岂不涕泪滂沱、泣不成声。但先生依然以“差幸诗书娱晚景，白头绕膝乐天伦”（陈怀《病中吟》）来彰显乐观心态，为涕泪滂沱的妻子开脱悲伤与痛楚，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度量。妻子的“泪”是喜极之泪，先生的“乐”是感慨之乐，明证了夫妻爱情的伟大与坚贞。正可谓：安危共济百年梦，风雨同舟一世缘。

“行高者，名自高”，先生与妻子的感人故事是一笔丰厚的礼品、宝贵的物质与精神财富，永远馈赠后昆，启迪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