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怀先生学习书法二三事

马延崇

1987年3月，我走入了陈怀先生创办的营口市业余书法艺术专科学校。我是这个艺专的第二届学员。我们这个班有50多人，年龄最长的一位叫张凤纪，大约70多岁。任课老师除陈怀先生外，还有姜茶贵、唐福增、张桂莲、骆达、杨曦光先生，武有宝先生任我们的辅导员。开设的主要课程有：楷书九成宫、魏碑郑文公、集王圣教序、篆刻、书法简史、书法美学等。我荣幸地被委任为班长。1988年11月结业，在一年半多的学习中，我学到了很多很多。事情已经过去快三十年了，但这段我学习书法艺术的奠基般的往事，时时令我回味不忘。诸位老师，特别是陈怀先生的谆谆教诲，时刻都在激历我奋然前行。下面就例举小事二二，与诸位同缅。

学书先做人，德正则书必高

我们上课的地址是教育学院的107教室。上课的时间是学员们下班之后，每周三次课，一课约2-3小时。

1987年3月18日，入学的第一节课开讲了。由陈怀先生主讲书法概论。并隔日、20日共用两个课时。先生从文字的诞生、书法的形成发展、历朝历代书家、风格、流派、历史地位、对后世影响、我们为什么要学习书法等，娓娓道来，简明易懂，课堂氛围非常好。当同学们问道怎样才能成为一名书法家时，先生说：做一名书法家是很不容易的，他需要方方面面的真才实学。比如他自己得能写诗词，作文章。现在一些人写得有几分象，但只能写人家的诗词文章，这是不够的。说到这，先生还针对我省的情况说：现在我省有60多人（应指中国书协会员数），但按书法家的标准要求，就不见得有那么多。先生高屋建瓴，一次知己知彼的分析，很切合实际。现在看，古代一些书法大家，如王羲之、钟繇、颜真卿、苏东坡、黄山谷等等，他们首先是文学家、大诗人，其次才是书法家。先生授课慈祥和蔼，引经据典，以事喻理，贴切明晰。先生在叙述宋四大家时，提到蔡京、蔡襄，因蔡京的奸臣身份，字虽与得不错，因人太坏无德，故后人都不提他，因此苏黄米蔡的蔡皆指蔡襄了。先生一再强调：做为一个书法家，一定要有高尚的德行才行。讲到此，先生用粉笔板书八个大字“书德高尚、艺风端正”。并殷切叮嘱我们：搞书法，搞任何艺术，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一个高尚的道德，有一种端正的风气。同时批评了善于投机取巧的人：因为刚会写两子，就找一些名人签字、题名，提高自己，这是及不务时的表现。我们要脚踏实地的由楷书入手，继承传统，加以创新，加强字外功夫，多读书，成为名副其实的书法人，为发扬光大我国的书法艺术做贡献。先生要求我们的，其实他自己已经做的非常出色。先生是中文系的副教授，中国书协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等，诗词歌赋兼擅，书法风格极具二五神韵。写到这里，我想到，从八十年代后期书法热的兴起，涌现了许多书法高手，但大多是“瘸腿”的。正如先生讲的那样，大多只能是抄录他人的诗词文章而已。近几年，一些专家学者也在呼吁字外功，因此不少地方相继开设了国学的培训机构。不管能形成风气与否，最起码我们意识到了——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千万不能给弄丢了。我们希望有更多的综合实力突出的书家不断涌现。我们期盼着。先生能早于这些人三十年前就提出这样的看法，可见先生的忧患意识和过人之处，我想这也是先生非常期盼的。呕心血，如吐丝春蚕，随处都是三尺讲台。

1987年，先生已经73岁高龄了。为我们授课，先生从来都是站着，仪态端庄。短则两个小时，长则近三个小时，但从未见先生有过倦意。三月份的一天，下了一场大雪，这一天正好是上课日。公路上的车辆行人行走都比较艰难。我们都担心，先生还能来吗？然而，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在规定的上课时间之前，先生在师母的陪伴下，出现了教室，当时我们都被感动了。先生讲课，循循善诱，非常细致，从执笔、选帖、临帖等等，甚至细致到“定师、定时、定量”。叮嘱我们：先选准一本帖，不要三心二意，今儿学颜，明儿学柳；择其早上或晚上，定出30分钟或几个小时；习大楷每次50个，小楷200多个就差不多了。学习过程中，要持之以恒，临帖要临到乱真的地步，但这不是目的，就是写得和欧阳询或某家一样，也是人家的，你不过是个写字匠而已。我们要在继承古人的基础上发展创新，师古不泥，最后才能自成一家。课间闲聊时得知，先生同我们多数学员一样，每次课后才回家进晚餐，可敬的老人，辛劳的先生。

在书法艺专学习的过程中，我常带一些习作，偶尔刻一两方印章，亦或是在教室，亦或是在先生寓所，请教于先生。先生总是笑咪咪地为我指出优缺点，指出应该改正的方法，每当这时，我的心里总是甜甜的。

1988年7月份，我进入书法艺专的第一张作品，也是我人生最接近形式上规范的第一张书法作品参加了辽宁师专系统学生书法展。写的是小楷，朱自清的《荷塘月色》，并获得了一等奖。现在看起来，真不敢说那叫书法。作品返给我本人时，先生另纸用毛笔行楷书为我指出了那些是错别字，正确的应如何写，并指出书法作品用字不能繁简混用，要繁都是繁，否则都用简。末了又写道：“不必急，还可写得好一些。”语重心长，殷殷期望。这一高十九公分、宽十三公分的半张稿纸，我一直都珍藏着。纸虽短，情深长。它也一直在激历我严谨治学，时时鞭策我练好基本功。

先生不单单为我们业余书法艺专授课，还为其他十几所小学的书法点操劳。并且还带着有十几人的研究生班（我也差点成为其中一员，后因先生生病停办）。那是1987年3月29日下午，因我要出差去南京杭州，先生想让我顺便购一些资料回来作教材。我们约好了去耶先生列出的购物清单。那天下着濛濛细雨，我和武老师来到先生家时，先生不在。师母把我们让到先生书房，嘴里还念叨着：“这老头，记性不好，这不谁又叫写牌匾，用车接走了。”说着，指了指藤椅上的棉袄：“你看，棉袄又没穿，非感冒不行，真是没办法，一天一天就是忙得不行。”象嗔怪，其实是心疼。这时，我想起了3月26日，晚上放学后，先生跟武老师说：“今天真是累的够呛，这么大的风，车也骑不动。”我问及，原来先生是到市内十几所小学书法学习点去发描红本。这时师母接着说：“这个班，那个班，又办研究班，今天下午研究班有课。”接着又指碰上时针道：“快两点了，下午不能回来了。”师母还讲道：“前两天，研究班有课，因为他太累了，竟然睡着了。后来七八个学生来了，这才又去上课。我劝说，没精力，就不要办那么多班了，可是不行。也是，人要没有个事业心，也就完了。”师母如是说。这就是先生。他不知道休息好吗？他不知道优哉游哉地写自己的书法惬意吗？他何尝不知。但为了书法这门国粹能有人传承，先生把这些都抛到了脑后。原来每次给我们上课的他，看着那么精神饱满，背后忍受了多少艰辛呀。其实在1988年8月，先生就得了膀胱肿瘤。暑期开学的9月初，因先生不能来上课，师母很早便来到学校门口通知大家。当时我们有几名同学一起到先生家中看望先生。先生很是着急，怕耽误我们的课程，还说：“手术后，有半个月的恢复就够了，你们十月四日到校上课吧。”说着，还为我们展示其为我们准备的教学掛图及字帖等。10月先生在市二院做了手术。最后，先生因为病魔缠身不能授课，我们的学习，提前结业了。11月21日，我们举行了结业典礼。这时先生还十分愧疚地对我们说：“没上完的一个学期，待来年春天定给大家补上。”这就是先生，这就是一个对书法艺术事业看做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先生，为了培养后学，先生如春蚕一样，至死吐丝方休。

今天，回首往事，我即庆幸，又遗憾。庆幸的是，我学习书法遇到了先生，并把我们领上了一条正确的学生道路；遗憾的是，没能更早一些认识先生，没能更多地听他一些教诲。

先生创办的业余书法艺专是不收取任何费用的，艺专共有2届学员，虽然多数人没有从事书法专业，但他们也曾经是一颗颗书法火种，也曾照亮或点燃了多个书法不茅之地。仅从这一点讲，陈怀先生对营口市的书法艺术事业的贡献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