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英

[1]
又到春天
河水又要活过来了
水要去哪里呢
去大海，还是大海的大海
风也会来推动大河
芦苇长了，大雁，鸬鹚，白鹭，野鸭
都飞了起来
还有看不见的小小水鸟
用声音搅动着空气
布谷鸟在醒来的土地上空
唤醒记忆的坐标
一切都陪伴着大河舞动
比如，一座村庄
杏花，李花，苹果花，梨花，以白色
填补去冬里的一段空白
比如，睡在雪被下的根须
即将泛绿
在不确定的水域
蒲，蒿，蓼，萍，莪，是否还在原地
蓄势生长
大大小小船只怀揣别样心情
游移
或捕捞，或歇止，或陷进港湾
永无出期
暮色斜阳里
谁会把一村灯火放在河面
帆帆点点，列队而来

[2]
我和小朋友们围成圈子
唱着儿歌
手绢在小朋友手上流转
丢在小朋友身后

如今手绢和儿歌丢了
小朋友没丢
在中国的某个地方
也许在塔里木
也许在大唐长安
丢他们的手绢

我经常回身
看看有没有手绢，儿歌，小朋友
快点捉住他们
当我看见一条大河上的漂浮物
影子拉长拉大
一浪叠一浪地远逝
才明白
岁月不饶人

[3]
我出生时
没见过爷爷
也没见过爷爷的爷爷
包括祖先和先祖
他们的面容落在水上
有逝去的父亲
他们能望见我
用不说话的眼睛
这部断代史
时间的休止符
一代代的咳嗽声
只能从我的喉咙里发出
在水面建造屋宇
开辟良田
让他们栖身在此
从水路才能抵达他们
活过的世界
递上一支老旱烟
说
傍水而居吧

[4]
这里还
摸不到春天的喉咙
大堤两旁没有白杨的眼线
窥不到一只布谷
落进水中的号角

尚有一支桨
驻扎岸边
老而无用
经年晒黑了心情

这是春天里的冬天，还是
冬天的春天
谁把消息放在
分水岭上
一半是冰雪
一半是水

[5]
河渚上满眼雾凇
雾凇里模糊的村庄
远不到咫尺
多少时日
被白热化统治的河山
一并陷入白区

不忍叫醒正在冬眠的兔子
树根决绝
怎能发出新枝嫩语
被白色裹紧的道路
显得岸边很窄
容不下一只红狐的火焰

当冰凌撞击着冰凌
在假想的土地上纷落成雨
寒冷的枝条上
必定有野鸟觅食鸣叫
点亮春天
像弹掉最后一丝
灰烬

[6]
能让我稳住神儿的
是大河
它是我的
大河上的波涛涌来
是我的
河上空的天鹅与白鹭
是我的
连同身旁的蒲笋滩
也在我的包围中
一根蒲草
认识我
它关心四季风
怎样浮动
怎样把一颗沉寂之心
吹绿
再吹成
荻雪一样的
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