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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如山

父爱如山


闻 达


近几日,闲来无事。也不知怎的,父亲的面容总是浮现在我的眼前。他那消瘦而棱角分明的面孔,还有他那渐渐远去的身影,依然是那样清晰。忽然间,父亲的身影化作了一座山,化作了一座为我遮风挡雨,教我履行人生道路的山。虽然这座山不高不大,可我还是觉得,这是任何一座金山银山都无法相比的,这是我心中至高无上的山。

我儿时的父爱是朦胧。

打我记事起,我就不知道父亲的模样,母亲也极少谈到父亲,只知道父亲离我们很远很远。稍大一点了,在邻居们的口语相传中才隐隐约约知道,“有历史问题”的父亲在南方的一个农场。

那时,父亲在我的心中就是一年一两封极其简短的来信,还有每到秋天我们收到父亲寄来的厚厚的棉被。

我少年时的父爱是怨恨。

后来,母亲跟我们讲,在我3岁的时候,父亲作为“外来人口”无法“证明”自己的历史,被当地政府不知道带到哪里了。母亲在那里无法生活下去,带着我们如同逃难一样回到了东北的外婆家。

到了上学的年龄,别的孩子都是父母带着去报名,我却是外公带着去报的名。虽然年纪还小,不懂得什么是惆怅,也难免少了几分仗义。上学不久,“文革”就开始了,我这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父亲自然就成了同学和邻居们茶余饭后的话题。甚至我们母子还被作为“另类”,时时都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压力。

加入“红小兵”先要同父亲“划清界限”,还要公开表态,而且要多次表态,直到“组织上”认为态度诚恳才行。

好在我们兄妹三人与母亲一样天性善良,人缘又好,与同学相处融洽。再加上我们聪慧好学,不久就有了进步,还成了学生干部。这种得意和受宠使我们暂时淡忘了父亲带给我们的阴影。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承受经济上的压力。起初的几年,父亲那里音讯皆无。即使后来有了音讯,对家里也没有任何资助。

母亲每月工资只有386,要养活我们兄妹三人实在是太难了。我经常看见母亲一个人在偷偷流泪,这种情景让我刻骨铭心。

在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母亲交给我7元钱买冬季用煤。不知咋地如何也找不到了,吓得我直哭,那可是全家人过冬的取暖钱啊。虽然后来找到了,可这件事我依然记忆如新。

懂事的我们在主动地帮助家里做些事。每到卖秋菜的时候,我们都要赶到大菜市忙着检人家丢弃的菜叶,以节约经济上的开支。

后来,我们找到了糊火柴盒的活,每月能有89块钱的收入。为了能多挣一点钱,一放学我们都要急忙赶回家,完成每天的任务,有时一干就要到半夜。就是因为这儿,所有的体育活动对我来说都是“弱智”。

初中毕业了,像我们这样出身“有问题”的,只有带头申请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下乡后,正逢村里招聘广播员,我有幸被选到大队。

对父亲的怨恨是从征兵开始。下乡的第二年部队来征兵,由于我在大队工作,与领兵的“首长”接触自然就多了一些,“首长”也非常希望带我走。随着外调的一纸证明,彻底打碎了我的当兵梦。在父亲的外调证明上清楚地写着“历史不清”四个大字,这四个字如同千斤巨石一下就把我压垮了。

这张外调证明就如同一张宣判书,决定了我的人生道路——考大学过不了政审关,回城找不到好的工作,甚至于婚姻也要因此受到影响。在那个年代,出身比什么都重要,哪怕是沿街乞讨的流浪汉也要比我光彩。这“历史不清”让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转不过弯来,我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在父亲身上。

1979年,我以“顶替”的名义无可奈何地到一家工厂当了工人。

我工作后的父爱是激励

“历史不清”这四个字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在全国平反冤假错案中,我一边流泪一边将父亲蒙受的冤案,以及给我们带来的影响形成了上诉材料,寄给了当地的公安机关。

不久,就收到了负责处理历史遗留问题的韦修武同志的回信。一周后,父亲的问题就有了结论。不会喝酒的老父亲,高兴地以酒庆祝自己的清白。是啊,背了20多年的沉重包袱终于可以放下了。

读书的渴望使我走进了“夜大”,经过“夜大”的补习我想去考大学好好读些书。父亲知道后对我说:考吧,只要能考得上,家里再难也要供你念。

虽然父亲回来后家里的生活稍有一些改善,可还是非常拮据,每到月底粮食总是不够吃。我知道,他这是宁可少吃一口也要让他的儿子读书,让他的儿子有出息。父亲因为不识字才吃了一辈子的苦,他是希望他的儿子比他强啊。

在父亲的鼓励下,我刻苦学习,大量读书,希望通过学习改变我的命运。我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如今也算是学有所成了吧。

我成家后的父爱是理解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不养儿不知父母恩”,真正理解父亲是我有了女儿以后。

在父亲平反后的几年里,家里日子过得还是非常艰难,父亲决定办理退休。我们当时都不理解,为什么要退休啊。后来,父亲给我讲了他退休的理由。他总觉得欠儿女的“债”、欠家里的“债”太多了。儿女们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有限的工资生活都很艰难,根本无法为儿女操办婚事。他要多挣一些钱,让儿女们体面地成家立业,他要为儿女、为家庭多做一些贡献。

于是,我们再看到的父亲总是在辛勤地劳作,总是在推着千斤重的货物奔波在市场。每天天还没亮他就推着货物出发了,晚上67点钟才能回来。

回到家里,一双腿肿得老粗老粗,母亲每天都要烧一盆热水为他烫脚。就这样,无论是春夏秋冬还是酷暑严寒,父亲总是艰难地一步步顶风冒雪去市场卖货。每天迈着沉重的脚步出去,再带着疲惫的身影回来。

几年下来,父亲积劳成疾,患上了严重的心脏病,心跳超过了常人,可他还在不停地干。我知道他这么干就是为了他的一个心愿、为了他的一个责任、为了他的一个“补偿”。

就在儿女们都成家立业以后,他真的病倒了,诊断结果为食道癌。儿女们在为他四处求医,他却十分坦然。父亲说,在他的三个兄弟中他算是高寿了,知足了。我理解父亲的“知足”包含了他觉得尽到了作为父亲应该尽到的责任、包含了他非常满意他的儿女对他的深情、包含了在他有生之年能够与家人的团圆。

在父亲临终的那一段日子里,我守在他身旁有半月的时间,在这段期间父亲和我谈了许多许多,这时我才真正理解了我的父亲。

父亲对我讲述了他的一生。父亲出身贫苦,家里租不起土地,爷爷、大伯给别人当长工来养家糊口。有一个叔叔在他很小的时候由于无钱治病夭折了。为了活命,父亲跟着部队走了。在卢沟桥事变中,他是守桥部队的。在坚守阵地时被日军炮火炸得埋在弹坑里才检了一条命。在南方的农场期间,许多人在疾病和精神压力下死去了。父亲说他命大又检回了一条命,所以他知足了。

1971年,17岁的姐姐忽然得上了贫血病,当时家里还非常困难。父亲说,哪有钱给姐姐看病,只有听天由命了。好在姐姐也如父亲一样命大,不久就康复了。我们没有怪父亲,他当时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父亲长母亲10岁,和母亲感情很深,拿母亲为小妹妹,凡事总是让着母亲。临终前,父亲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亲了,父亲和我交待的最后遗言就是母亲的事。他说母亲一生不容易,跟着他没有过上好日子,他觉得对不起母亲。所以,父亲对母亲是格外在意。他为母亲留了一笔钱,虽然数目不大,但足以让母亲安度晚年了。我们理解父亲,按照他的意愿在照顾我母亲。

父亲非常思念故土,在他身体还好的时候经常要回到河南老家看看。其实,老家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他就是要回去,每次还要带许多东西,一个人累得不行,他还总是乐此不疲。

父亲说,在他百年以后要把骨灰安葬在老家。在这点上,我们没有遵从他的意愿。那样的话,父亲不是离我们太远了吗?我们要留住父亲,让他留在我们身边,我们也能经常看看他老人家。

我了解父亲的性格,为他选择了一个僻静的墓地,而且面对大海、面对阳光。因为父亲的一生充满了坎坷,应该坦诚地面对这个世界,静静地安息。

父亲一生磨难,却从来没有怨恨,无论是对社会还是对组织。他觉得一切都过去了,也许这些都是命运的安排。这种达观从容的心态一直在影响我。是啊,心静自然凉,我们最难得的不就是心静吗?

父亲离开我们有14年了,我却觉得父亲离我越来越近,觉得父亲的恩德越来越厚重,厚重得变成了一座山。我站在父亲搭就的山上,看清了世事、读懂了人生、学会了做人,这是父亲留给我的一笔无价的财产。

[发布时间:2016-03-21 13:57:34 ] [阅读次数:1545 次] [打印本页] [关闭本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