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一组
包玉平（蒙古族）
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从柔弱的根茎上，弹出
一只粉红粉红的蝴蝶，
飘飞在蓝天下——
迷人的罂粟花，骄傲地盛开
在欲望的深谷中。
从情人的眼神中，
一朵玫瑰燃烧着盛放起来；
此刻，有人把一生当做纸片，
毫不犹豫地扔向火苗中，
火堆里，噼噼啪啪迸溅出
众多闪烁的忧伤来。
从夜空深远的忧郁中，
一颗小星，如飞蛾扑火，
视死如归，划破夜空的阻拦
——俯冲，
恰如一朵鲜花，被太阳的
药水毒中——
在空寂的飞翔中，熄灭。
镜子，突然被击碎
镜子，突然
被一只手，击碎；
散落在
你和我的目光里——
但愿那只祸手，
不是你的
也不是我的。
碎片满地——
所有的白昼、黑夜
散落于脚下，铮铮作响；
满天星斗，散落深陷在碎片中。
我没有俯身捡拾
黑暗中变小的脸；
却四处寻找你的一双温润的眼睛——
寻找你的一双
举世无双深藏火焰的目光——
墓碑和小鱼及流浪人
1.
给故人竖起一块墓碑，
谁能断定：失去
方向的灵魂，
是在体内，还是在世间游荡？
夜如水——
阳光下，墓碑
在活着的人心中，
向北，移动了
一点点——
你看：墓碑的阴影
离谁的脚印，逼近了
那么
一点点？
2.
坐上火车去朝圣的人，
途中，也被
一块墓碑的棱角误伤。
3.
鱼缸里的小鱼，
游动不止——
游得附近两公尺远的花盆中
绽放的玫瑰，冻僵了花瓣。
4.
一个人在外流浪很久，
每天都在回家的路上流浪。
流浪的人，每天都在家门口流浪。
生命，不知疲倦地流浪，
在知道疲惫的时候，
家——就在脚下。
简 历
我想象——
一个大脑袋，剃着锄头模样发型，
瘦如麻杆，颤微微地
用稚嫩的小手，从火炕上捡拾
一粒热乎乎的
高粱米花，塞进小嘴巴里的孩童。
我想象——
一个壮如小牛，甩着黑黑的分头，
牵着一位靓丽姑娘的手，像两只
翩飞的蝴蝶，
从大学古老的大门，跑进机关大院的小伙。
我想象——
一个中年蒙古汉子，头发黑黑，稀疏，
睡眠自然醒，
早上，睁开眼睛，倾听
外面太阳升起的声响和一只野鸡远处的鸣叫，
拉开厚厚窗帘，折叠往事的壮汉。
城市边缘的欲望
越是边缘地带，
越容易生长超越中心地区葳蕤的欲望——
清晨，忽然发现：
在不远的荒凉中，在那
曾经野鸡鸣叫过的欲望的田野上，
有几座塔吊，从窗帘的缝隙中陡然生长出来——
把很多的呼号的响动，捆绑在不远处的塔吊上；
把很多的呼啦啦生长的欲望，托举得高高的高高的；
刺破了云天。
还是那些在辽河边，和小水鸟从巢里一起飞起来的红头盔绿头盔，
在欲望中，晃来晃去；
他们又不知毫不犹豫地听从了
谁的指望，踏碎了这城市边缘
唯一的一片滴血的田野的梦境？
还是那些从这片田野上，和玉米一起长大的红头盔绿头盔，
他们又不知无奈地服从了
谁的期望，刚刚砍伐了那沉睡了千年的古老的大片大片的宁静和翠绿？
为那些无边无际的膨胀中的蚕食原野所有绿叶的城市的欲望
——又扩充了大片大片的天地。
风又吹起
一块滴血的冰，是春天的伤口；
在冰块下，羁押着
碧绿的原野，以及席卷草原的蹄雨，
和鸟鸣——
当看不见的河对岸，
风吹起，鸟儿就鸣叫；
岸边的小草，就煽动翅膀，
想与百鸟——比翼齐飞。
风又吹起，
吹开了四月的春水；
吹开了五月的桃花；
又吹向夏日的深处——
风又吹起，
碧绿的原野，草木摇摆
倒向一面，闪出青绿的光亮；
花朵，抬不起装满烦恼的头颅——
风又吹起，
路旁的房屋，涂抹了风的青灰色；
树木，从原地跑向成熟或荒凉；
只有花盆里的花草貌似在原地踏步；
鸟儿的翠鸣被树林收藏，收藏在
圆圆的几个蛋壳里——
盛夏的烈日，依然喜忧掺半；
河床上，生长的草木，
被一只无形的手托举到高处，
季节，突然被风吹向了远方的远方。
|
